天生牙的力量讓被掠奪的魂魄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, 冬嵐的弟弟和妹妹接連蘇醒，剛才發生的一切像是在做夢，三只貓妖面帶著茫然望著喜極而泣的姐姐, 呆呆的坐在地上不知如何回應。

鹹菜收回視線, 望著面前的空地，大白虎留下的爪印是方才激烈交戰的見證，也是它曾經存在的證據。小貓咪站起身走到白虎的爪印中間，它伸出自己的小爪子, 輕輕地按在上面。

四神結界已經消失，但神獸最後的力量也將兩方妖怪交戰生出的妖氣瘴氣凈化, 京城又恢覆了原來的樣子, 房屋重塑, 昏迷的人也一一蘇醒。沒有了數以萬計遮天蔽日的妖怪大軍, 京都上空一片蔚藍, 對於不了解情況的人來說, 方才只是有一片雨雲經過，將陽光暫時隱藏, 現在雨過天晴。

西市再次熱鬧起來，山□□來來往往人流不斷，可他們不知道，在這裏曾經有一只大白虎, 沈默的守護了八百年。鹹菜趴在地上，不知為何忽然覺得很疲憊困倦，它低著頭蹲坐在地上, 失去了行動的欲望。殺生丸走到它面前, 低頭問道：“回西國去嗎？”

“菜菜要回家找哥哥。”它被抓出門, 都沒來得及和哥哥告別。

“隨便你。”殺生丸直起身, 留下這句話後便轉身離去。

鹹菜望著他的背影，總覺得既陌生又熟悉，可搖曳的銀色長發和毛絨卻又與記憶裏的小奶狗重疊。它擡起頭，問道：“狗太郎，白虎喵什麽時候會回來呢？”

“……我不知道。”殺生丸停頓了下，回道。

“那狗太郎，我們還能再見面嗎？”也不知道為什麽，小貓咪忽然想要這麽問，可是問了之後，它又飛快搖搖頭道：“好像問了多餘的話，肯定可以見面啦，不過狗太郎你長得太快了，下一次我可能就認不出來了。”明明前幾天分開的時候，他還比自己矮小呢。

“……”是你長得太慢了。

小貓咪沈默下來，垂著頭道：“你要說話算話哦，等我找到媽媽就去西國看你。”

殺生丸停下腳步，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麽，卻在說出口的時候被打斷。股宗的身影從遠方出現，它乘坐在麻倉家的式神上，看到鹹菜便趕忙跳下來：“菜菜，你沒事吧？！”

“哥哥！”小貓咪支起耳朵，朝著股宗跑過去。

股宗原本被豹貓族的部下引到了京郊，看到四神獸被喚醒之後才發現是調虎離山，等它匆忙趕過來的時候，神獸和妖怪的力量已經互相抵消了。看著完好無損的小貓咪，股宗松了口氣，它拍拍菜菜的圓腦袋，道：“沒受傷就好，我們回去吧，外面或許還有流竄的小妖。”

“嗯，對不起，菜菜讓哥哥擔心了。”鹹菜側頭蹭了蹭股宗的臉頰。

“這不是你的問題，是我疏忽了。”他沒有想到豹貓族會直接跑到京都來抓人。

黃虎紋的成貓和黑乎乎的小貓湊在一起，看起來完全不像一窩生的。殺生丸遠遠地望著兩只貓相聚，只冷眼看了一會兒，便轉身道：“走了，邪見。”

“是，殺生丸大人！”

…

豹貓族的意外帶走了鹹菜的活力，回到麻倉家之後，它便時常呆在院子裏發呆，除了偶爾會到西市看一看，小貓咪哪裏也不願意去。在來往之人的保護下，鹹菜依舊無法理解死亡的意義，可是白虎喵的告別卻讓它意識到，或許不是所有的告別都能夠迎來重逢。

又一次從西市回來之後，鹹菜盤成一團趴在簀子上楞神，股宗看了它一眼，便繼續清理院落的枯草，它把小池子也打掃了一遍，重新放入魚兒，可是菜菜已經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趴在水池邊撈魚了。在菜菜留在家裏的這段時間，股宗也沒有繼續流浪，它和它一起守著葉王的院子，身在京都，卻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。麻倉家的家主並不是沒有請股宗出門過，卻通通被它拒絕。

院子裏重新種上花草，水池裏有魚兒跳動的響聲，蝴蝶再次光顧了院落，它們掠過花簇，在小貓咪的腦袋上盤旋。菜菜甩了下耳朵，擡頭望著試圖在它頭上停駐的蝴蝶，嘴邊的胡子像小翅膀一樣收縮展開，卻不能夠帶著貓咪飛翔，菜菜擡起小黑貓爪，輕輕一扒拉，然後目送蝴蝶遠離。

自葉王離開之後，這院落再次煥發了生機，作為兄長的股宗本應該教導鹹菜作為妖要明白的基本道理，比方說生與死的含義，可不知為什麽，它選擇了沈默。

菜菜依舊抱有對[來生]的期待，對於她而言，死亡只是一條漫長的道路，可以用時間來縮短距離。只是走了那麽久，鹹菜覺得有些累了，從西市回來之後，菜菜便對股宗道：“哥哥，白虎喵和家人一起離開了，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。”

股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，在人類的祈願中誕生的神獸，在不被需要的時代，已經無法歸來。

“白虎喵走的時候，看上去很開心，菜菜也覺得，只要和家人在一起，去哪裏都可以吧。”小貓咪把下巴枕在自己的爪子上，尾巴盤著半個身體，它上下搖動著尾巴尖，金色的瞳孔望著遠方道：“菜菜也好想媽媽啊，不過媽媽究竟在哪裏呢？”

“菜菜……”

“哥哥。”不等股宗回答，小貓咪又出聲喚道。

“怎麽了？”

“菜菜有點困了，想稍微休息一下。”小貓咪閉上眼睛，聞到哥哥的氣息，它向它靠了下，道：“等菜菜睡醒了，再和哥哥一起去找媽媽吧。”

股宗靠在小貓咪身邊盤腿坐下，它將煙鬥放在一邊，摸著盤成圓球的菜菜，道：“好，為兄會烤好魚等著菜菜醒來。”在葉王大人轉生前的500年，小生會一直在你身邊。

“那就好…哈欠……”菜菜把臉埋進自己的懷裏，用爪子遮擋住刺眼的陽光，迷迷糊糊的呢喃道：“讓媽媽等等菜菜，不要跑太遠，菜菜會找不到…找不到他的。”

“好。”

接下來的時間，鹹菜沒有繼續流浪，它一直呆在股宗身邊，兄妹倆[隱居]在京都麻倉家的內院裏。麻倉葉王曾經居住的院落，一直無人和妖怪敢隨便打擾，菜菜偶爾還是會前往西市看望不在家的白虎喵，可更多的時間是在家裏睡覺。

百年以後，麻倉家的家主又換了新的面孔，而帕契留給菜菜的銀星也變了顏色，它像生了銹一般不在閃爍，股宗知道，這是它的力量已經完全被菜菜吸收了。

菜菜醒來的時候，股宗會教它讀書寫字，可是在小貓咪的撒嬌下，讀書變成了讀話本子，股宗拗不過菜菜的撒嬌，尋找了許多時下流行的話本來念，到頭來鹹菜的字寫的不怎麽樣，可是通過讀話本子，已經能夠流暢閱讀各種書籍了。

到底只是個小貓咪，股宗也沒有讓它變成大文豪的想法，只要能看懂字就足夠了。

有哥哥陪伴的這些年，鹹菜的身體又長大了一些，現在看起來也是個大貓咪了，只是比起普通成貓，個頭不知道為何要小上一圈。

或許是成妖影響了貓咪的發育，成長完全的菜菜也一直沒有經過發情期，它沒有像成年母貓一樣在夜裏發出嬰兒的叫聲，更不會隨處撒尿，對獻殷勤的公貓也提不起興趣。菜菜對自己的異常並不在意，只是偶爾覺得遺憾，自己沒有變成狗太郎那樣的巨大貓貓。

對著銅鏡，鹹菜用爪子比量了下高度，扁著飛機耳喊道：“哥哥哥哥，菜菜什麽時候能變大啊！”說著小貓咪支起後腿站起身來，貓爪子還在不停地往上比劃。

抽了口煙，同樣扁著耳朵的股宗道：“別想了，咱們做不到豹貓族那種程度的。”

“為什麽啊？”菜菜抓了下鏡子裏的自己，道：“因為唐貓的菜菜長的比豹貓好看嗎？”那個叫親方的家夥，和狗太郎的爸爸一樣大，但是腦袋上有醜兮兮的角。

“…我們物種不同。”人家是天生的妖怪啊。

“是這樣啊。”鹹菜有點失望。

見菜菜不在繼續糾結這個問題，股宗繼續收拾行李，雖然其實也沒什麽要帶的東西。看到哥哥忙活的樣子，小貓咪在一邊完全幫不上忙，它跳在股宗打包好的行李上臥下，歪頭問道：“哥哥，我們要搬到哪裏去啊？為什麽要搬呢？”

“這裏已經不適合我們了。”股宗停下動作，貓爪子拍了下菜菜的腦袋，沒有多做解釋。

短暫的和平之後，日本又開始了戰亂，這一代的麻倉家主野心勃勃，攙和了將軍的傳承紛爭之中，他本身並沒有太高的靈力天賦，便希望能夠用股宗的力量為自己和少主排斥異己，可顯然股宗並不想要陷人類的爭端中。他確實是想要替葉王大人守護麻倉家，卻不想要守護他們膨脹的野心。

如今的人世，也不在適合妖怪居住，越漸減少的植被，汙染的空氣，都會削弱妖怪的力量，那些曾經攪動風雲的大妖也已經徹底和人世分割，共同創造了屬於妖怪的裏世界。

“哥哥，我們去哪裏呢？”什麽去找媽媽？

“這次聽菜菜的，我們…去找葉王大人。”股宗說完，直接將蹲著鹹菜的包裹背起來。小貓咪站得穩穩地，被哥哥帶著，趁夜色離開了麻倉家。趴在包裹上，鹹菜回頭望向逐漸遠離的屋子，雖然平時總是吵著讓哥哥帶她出去找媽媽，可真的要離開，又有些不舍。

目光穿越屋檐，落在西市的位置，小貓咪仰著頭，也沒看到白虎喵的影子。

但願我下次回來，能夠看到你。

菜菜又開始了尋找媽媽的旅程，而這一次有它最喜歡的哥哥陪伴在身邊，和什麽都不懂只是莽撞行事的鹹菜不同，股宗是謀而後動的貓咪，去往哪裏都會提前做好準備。鹹菜並沒有發現，在哥哥的策劃下，他們的尋親之旅實際上就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游。

妖怪和禦靈的身份給了貓咪很多的便利，它們去往哪裏都不會被人類的規則束縛，等到戰亂再次平息的時候，股宗又帶著鹹菜回到他們在平安京的家裏，沒有通知任何麻倉家人，又過起了隱居的生活，可惜的是，這次回來，菜菜還是沒有看到那個喜歡在西市打滾曬太陽的白虎喵。

它怎麽和媽媽一樣，說走就走，也不知道回來看看菜菜。

成為妖之後，時間變得沒有意義，菜菜也開始習慣漫長的生命帶來的疲憊，回到家沒有多久，它便在哥哥的陪伴下睡了長長的一覺，等醒來的時候，葉王的院子又只剩下它一只貓咪。

伸了個懶腰，鹹菜從臥室的被褥裏滾了出來，它甩掉身上的碎毛，又打了個幾個噴嚏，把飛入鼻腔的灰塵噴出。幾十年過去了，院子看起來沒有什麽變化，只是地板上有一層灰塵，看起來至少幾年無人清理過。鹹菜扒拉開門跑到院子裏，發現石階邊緣長了細細的野草，落葉鋪滿了木凳。

“哥哥？”

菜菜回到屋裏尋找了遍，在地上發現了股宗留下的紙條，原來是現任的家主麻倉葉明邀它前往恐山解決一些麻煩，不日就會歸來，讓菜菜醒來就老實待在家裏，不要亂跑。

“菜菜也想去。”

小貓咪扒拉了下紙條，小聲嘀咕道，它發現信上的字跡已經開始模糊，便知道哥哥又食言了。菜菜將家裏所有的櫃子都拽開，把衣服被子都拖出來塞進項鏈裏，它用爪子沾上墨水在紙上留言，才帶著行李離開了家。只是鹹菜向來是會讀不會寫，有好多字都是用相近讀音來代替。

不過只是幾十年而已，日本便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，離開麻倉家的範圍，它發現高聳入雲的樓層取代了以前常見的木屋，成為了現代人的住宅。街上也沒有了馬匹，只剩下急速奔馳的車輛，小貓咪有些害怕，只敢在店鋪前的小路上行走。雖然她睡之前也有汽車出現，可數量很少，不像現在滿城都是。

留意著經過的路標，小貓咪找了許久都沒發現恐山的標識，它覺得走得累了，便跳到長椅上休息，擡頭一看，上面寫著並盛町的標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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